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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註定無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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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定無人在意

容與不敢相信,又怎麽能相信

從踏入殿中之時,明知是赴死,明知母後要造反,明知母後在逼他,他都可以平靜以對,可此刻他極力堆砌的平靜卻再也遮掩不住。

他緊握的手是溫熱柔軟的,可他心間卻是寸寸生寒,寒得他渾身麻木無知覺地站在原地,寒得甚至蓋過了他心間本有的劇痛, “母後,兄長說的可都是真的”

是兄長替他下凡歷劫的,是兄長與阿未相愛相知的。

他曾以為哪怕阿未恨他,想要他死,至少他們之間曾經的愛是真切存在過的,只是他無能,全力以赴也改變不了他們之間的結局,最終錯過了,失去了。

她恨他護不住她,護不住他們的女兒,所以想要他以死償命。

卻原來她從不屬於他,她的愛是兄長的,恨是兄長的。

那他又是什麽,到底又算什麽!

容與不吵不鬧,開口的話更似輕如浮塵,可目光裏茫然的絕望卻滿得快要溢出來。

帝後從未見過這樣的容與,不知是不是陽光太刺眼,她竟覺得眼眶滾燙。

她嘴唇翕動,良久,沒有回容與的話,只別開了視線,冷冷看向北闕: “事已至此,又何必多言”

“今日。”帝後翻轉掌心,金色光芒漸漸凝聚在她掌心, “要麽你死,要麽我亡!”

北闕看清帝後眼底望向容與時的憐愛不忍,卻再也感受不到曾經哪怕一絲一毫的艷羨與渴求,只覺曾經的自己荒謬而可笑, “兒臣怎敢先於母後而去”

幾乎是話音落下的剎那,兩道遠遠強盛於此前的仙力狠狠碰撞在乾坤殿之中,殿中禦龍柱頃刻間四分五裂,炸開的塵埃紛紛揚揚而下,如連綿不斷的大雪簌簌。

縱然身在雪中,裴姝未卻分毫不染塵埃,是北闕護著,也是容與護著。

她身形未動,卻還是捋不清思緒,若她從一開始就認錯了人,那麽容與的記憶又是為什麽

只是不等裴姝未細思,忽而便見得身側之人身體軟倒下去,連握著她的手也漸漸松開。

北闕本是專心對付著帝後,忽而聽得身後震驚的一聲: “容與!”

北闕陡然傾註仙力,震得那道金色仙力霎時分崩離析,帝後強撐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重重跌落地面,唇角不住地溢出鮮紅的血。

他只冷冷掃了帝後一眼,便折身往回走。

裴姝未緊緊抱住容與,她沒想過在婚宴之上動手,畢竟若真是婚宴上動手,玉帝和帝後絕饒不了她,她又怎還能讓阿奚回到她身邊她不過是想逼容與在婚宴之後自己了結了自己。

他又怎會在婚宴上出事!

若容與不是顧寒覺,那她這些報覆又算是什麽

北闕疾步走到裴姝未和容與身側,見得兩人糾纏在一起的模樣,他腦海中一片嗡鳴,只想生生拉開兩人,叫兩人再不能相近。

可看得容與毫無血色的臉,他最終只是蹲下身,把上了容與的手腕。

須臾,他驚詫地看向她, “予之同時服斷魂草和還魂花”

裴姝未一時楞住,她是想容與死,也曾想過要不要把還魂花與斷魂草一同餵給容與,畢竟斷魂草若是輔以還魂花,更能凝聚容與心頭血。

可還魂花一旦服下便會巨痛無比,直至魂飛魄散。

她怕容與熬不了那樣久,最終沒有在斷魂草中放還魂花。他又怎會同時服斷魂草和還魂花

不……不對,她的確沒有給他服還魂花。

可若是他自己服用了呢

這一刻的恍然直沖向裴姝未的腦海,她眼前又浮現大婚之前,他來青鸞宮接她時的笑。

北闕看清裴姝未眼底的徹悟,握在容與手腕間的手不受控制地縮緊,他不願她這樣看向予之,無論愛恨,他又怎願他們之間有另一個人何況那個人還是予之

可似乎他們之間從一開始,便沒得選擇地的有予之存在於他們之間。

“君上小心!”北闕身後陡然傳來追今驚慌的一聲嘶呵。

滿殿神仙無一不是看見本是身受重傷的帝後忽然之間站起身,掌心凝聚出無盡殺機,襲擊向北闕。

那樣近的距離,那樣同歸於盡的殺機,北闕卻還沈浸在情緒之中,又如何躲得開

滿殿神仙臉色驟然變了,然而下一刻卻發現帝後陡然轉了方向,凝聚於掌心之中無形的鳳首竟是徑直沖向了裴姝未。

“碰——”兩道金色光芒在臨近北闕的虛空之中相撞,湧出的巨大熱流沖擊得北闕心口一震,險些踉蹌倒地。

可即便他極力支撐,面色卻還是肉眼可見地迅速蒼白了下去。

帝後重重跌落,支離破碎的身體再也無法支撐她站起身來,可她卻笑了: “今日敗在你手下,是本座技不如人!”

似是看見了什麽大快人心之事,她分明敗了,卻是暢快地大笑起來, “可是北闕,你也別想好過!你信不信你也終有一日要步本座後塵!”

她緩緩擡起手,指尖染血,直指向北闕身後, “你以為她還會再原諒你嗎不會的!”

她笑,依然猖狂肆意,不改從前, “她只恨不得你死!”

北闕不是沒有看見此前帝後襲向他時,裴姝未護著容與躲開的動作,更不是沒感受到她從始至終目光沒有落在他身上半分的冷酷。

可此刻帝後開口,他卻還是忍不住順著那目光看了過去,便見裴姝未小心翼翼地護著容與,連一絲一毫的眼角餘光都沒有分給他,更何談關心他有沒有受傷

可曾幾何時,他說: “阿未,倘若我真的殞命於此,把我忘了……”

她卻寧可陪他死, “我不要忘了你,更不要另尋兩人,哪怕是死,我也要拼與你死在一起!”

如今,她連看他一眼都不願。

北闕此前被帝後重傷時,強行壓抑在心口翻湧著的血腥再也忍不住,綻開片片血花。

即便唇角的血溢得更加洶湧,帝後卻笑得更開了, “北闕,你說本座無情,可你承襲了本座血脈,當初便可以為了裴姝未而毫不猶豫地殺了自己的親生女兒,你不過也就是和本座一樣無情無心的怪物罷了!只是本座要的是這至高無上的帝位,而你要的是裴姝未而已!”

“瑤瑤你別說話了——”帝後已經止不住地渾身抽搐起來,重傷未愈又因帝後造反而震驚的玄曜恍然反應過來,驚慌著,艱難地走向帝後,想要為帝後療傷。

可他方才在她身側蹲下身,一陣劇痛便隨之從腹部傳來,他不敢置信地低頭,便見一道金色光芒凝聚而成的匕首深深插入腹部: “瑤瑤——”

“玄曜,本座要死了。”帝後卻平靜而冷酷地看著玉帝,與其茍延殘喘在北闕手下,她寧可死在今日, “你也陪本座一起死吧!”

說著,她擡起手,近乎殘忍地轉動插入了玄曜腹部的匕首,絕情又溫情, “屬於本座的人,誰也別想背叛本座!”

鮮紅溫熱的血噴濺在帝後手背,她卻沒有半分遲疑,只將手中匕首更紮了進去,玄曜卻沒有掙紮,只是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兩人掌心之中黏盡血腥。

他的瞳孔已經開始渙散,卻深深凝視著眼前人,仿佛感受不到了腹部的劇痛, “瑤瑤,你終究不信我……”

信他

相信是什麽能讓她坐上那至尊之位嗎

若不能,她憑什麽相信他!

帝後冷漠地看著玉帝,親眼看著他在她面前倒了下去,再不留半分氣息,她本以為他該是高興的,可心卻仿佛一瞬間空落了下去,渾身冷得厲害。

但那又如何她絕不會留他在這世上,留他背叛她,她抽出那把匕首,在北闕走近她之前毫不猶豫地刺入自己腹部。

匕首沾染了玄曜的血,是溫熱的,帝後極力睜開開始渙散的目光,看向向她走來的北闕, “本座只是後悔當年沒有更狠心一些,直接殺了你!而不是放任你長大!”

“滴答——”鮮紅的血順著匕首滑落,分不清是帝後的血,還是玄曜的。

帝後見得北闕步伐頓下,霎時想譏諷地大笑,怎麽,難道他還是對她留有那麽一絲的期盼與渴望嗎

可她臉上情緒卻已似乎不再受她控制,最終她只能狠狠,深深地凝視住北闕, “曾經本座不喜你,一心想要殺了你,一心想要以你之命為予之制藥,如今你以為你算計得來了帝位就逃得掉你的宿命嗎從今往後你一輩子都要活在予之的陰影之下,永生永世都擺脫不了!哪怕你魂飛魄散!”

哪怕她殺不了北闕,也絕不會讓他好過!

北闕的輪廓徹底消融在眼底之前,她眼底依舊殘留譏諷而暢快的笑意: “北闕,你這一生註定就是一場無人在意的笑話!”

帝後存了必死的決心,就在她魂飛魄散的同一時間,她和玉帝的身體便在北闕面前寸寸化作灰燼。

北闕立身偌大乾坤殿中央回首,眼前,裴姝未抱著懷中的容與;身後,帝後與玉帝的魂魄消散天地之間。

北闕,你這一生註定就是一場無人在意的笑話!

他眼前是一襲紅色喜服的裴姝未與容與,他卻仿佛回到了他與她初見那日,那一世的她也著了這樣一襲艷色喜服。

她滿心歡喜地喚他寒覺。

他們之間從一開始就錯了,可事到如今,那樣令他眷戀的一雙眼裏,他卻再看不見她那樣歡喜的目光,甚至連她的眼角餘光都分不得絲毫,他們之間橫亙的,又何止是一個容與

北闕面色如雪,唇角的血抑制不住地紛湧而下。

**

“你聽說了嗎”

“聽說什麽”

“就是帝後娘娘……不對,是罪臣瑤西命陛下代替二殿下下凡歷劫之事啊!”

“你口中的陛下是指”

“當然是曾經的大殿下,如今的玉帝陛下啊!”

“吶,你說這事兒啊,三界之中還有誰能不知道這事!”

新帝繼位之後並沒有刻意遮掩當初的乾坤殿政變,一時間,就連當初下凡歷劫的曲折都被三界抖了個幹凈。

“當初我就說了,二殿下在天界數萬載都未曾對玄音……瑤宓動情,又怎會在下凡之後便變了性情,對瑤宓動了情,甚至還要非卿不娶,果然其中貓膩深得很!”

如今三界誰人不知這其中曲折

當初二殿下歷劫最初,的確是二殿下親自下了凡,甚至與當初還在凡間的雲殊仙子定了親,可就在成親前夕,二殿下卻受了重傷,曾經的帝後瑤西怕二殿下渡不了情劫,便在二殿下與雲殊仙子新婚之日,帶回了二殿下,而令大殿下代替二殿下下凡繼續渡情劫。

可誰知大殿下下凡後竟也愛上了雲殊仙子。

終於在第四世時,也就是情劫的最後一世,瑤西再也忍不住,以雲殊仙子的性命逼迫大殿下用他和雲殊仙子女兒之命為瑤宓續命,甚至迎娶瑤宓。

這一切,為的便是要讓天道誤以為二殿下徹底斬斷了情根,渡了情劫。

“不過說起來,最後陛下不是也沒有娶瑤宓嗎這都能騙過天道”有神仙疑惑。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有人笑道, “要讓天道以為二殿下斷了情根,娶沒娶成不是最為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陛下是不是看起來已經對雲殊仙子毫無感情。”

他說, “當時陛下都為了另一個女人親手殺了他和雲殊仙子的女兒了,也擺足了要娶瑤宓的樣子,即便最後沒有娶成,天道又怎會還以為陛下對雲殊仙子還有情”

“這卻也是。”任是何人看了,都絕不會再覺得陛下對雲殊仙子還有情。

可他忽而想起那日乾坤殿上所見,又忍不住道, “我看,陛下和二殿下似乎都還對雲殊仙子有情,也不知道雲殊仙子到底愛的是陛下還是二殿下。”

“……這。”有人遲疑道, “這卻是不知了,不過我看那日雲殊仙子一直護著二殿下,想來……雲殊仙子愛的還是二殿下罷”

“但與雲殊仙子歷四世的可是陛下,護得雲殊仙子性命的也是陛下,雲殊仙子便沒有分毫動容嗎”

當初陛下代替二殿下歷劫之後,瑤西可是想要雲殊仙子魂飛魄散的,若非陛下舍命護住雲殊仙子,又哪有雲殊仙子今日的飛升

“可畢竟也是陛下殺了他們的女兒,也是陛下要娶瑤宓。”

“但那是瑤西逼迫不是嗎何況陛下畢竟最後也沒娶瑤宓。”

“但若是雲殊仙子就這樣愛上二殿下,陛下未免也太可憐了,到頭來一場空。”

“二殿下也可憐啊,他和雲殊仙子之間本不該有陛下存在的。”

“難道雲殊仙子這些年又不可憐嗎”

……

自北闕即位那一日,無數議論紛至沓來,內容無非都離不開裴姝未,北闕和容與三人。

每個神仙都有自己的看法,每個神仙都無法說服對方,無盡的議論由此蔓延。

裴姝未立身青雀臺之上,耳畔是遙遙傳來的議論聲,她卻仿佛未曾聽見一般,只靜靜地站著,聽著。

良久,她轉身看向跟在身後的追今, “容與呢他在哪裏”

容與毒入骨髓,北闕說要帶他去療傷,此後她便再也沒有見過容與。

自那日大婚之後,追今便一直跟在裴姝未身邊: “回仙上的話,二殿下在玄寧宮。”

裴姝未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便沒再看追今,只轉了方向便要離開青雀臺。

追今在裴姝未轉身之後側目看向他身側的一個仙侍,仙侍立刻心領神會地離開了青雀臺,去尋北闕了。

追今不敢遲疑地跟上裴姝未,陛下命他跟在仙上身邊,伺候仙上,仙上的話他自然不敢不回,可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仙上去尋二殿下。

青雀臺和玄寧宮之間的距離雖遠,但裴姝未走得很快,不過一柱香的時間便到了玄寧宮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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